唐人街上说“唐人” (蒙特利尔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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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上说“唐人” (蒙特利尔观感之十一)[size=0.87em]


我看到这样一个资料：加拿大2001年人口普查统治数字显示，在加拿大的华人已达120万之多。多伦多有40.953万华人，温哥华47万市区人口中，有六分之一为华人。蒙特利尔是法语区，大概由于语言的障碍，在蒙特利尔的华人相对比较少。据蒙特利尔的官方报道，1996年蒙特利尔有华人为4万6千人。近几年来，来自中国大陆的移民人数发展很快，自1997年到现在，平均每年有2千余人移居蒙特利尔，中国大陆已经成为蒙特利尔第二大移民来源地。而自2000年以后，每年到蒙特利尔的中国移民又翻了一倍，到目前至少有十万之众。从1825年第一位中国移民出现在蒙特利尔人口统计资料中算起，我们华人移民蒙特利尔的历史已有近二百年了。
据说，现在有四千万华人居住在世界各地。几乎世界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著名大城市，都有华人聚居的“唐人街”。曾有报纸还列出了几个唐人街吉尼斯之最：如历史最久的日本横滨唐人街，迄今有一百四十多年；规模最大的旧金山唐人街，人数超过20万等等。蒙特利尔的唐人街（Chinatown），也许规模并不算大。主要是圣-劳伦(Sainte-laurant)大街。但漫步这条大街，颇有归还故里的亲切感。这里鳞次栉比的餐馆、食品店、理发店、药店，都有醒目的中文繁体字招牌，走进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药品、食品，许多都是熟悉的中国品牌。服务员也会用一口纯熟的粤语或南腔北调的普通话热情地招呼你。一切让你感觉又回到了中国南方的某个城市。这条唐人街的历史，应该说不亚于日本横滨。早在19世纪60年代，来这里铺设铁路和开采矿山的劳力在此聚居，在异域他乡形成一个有着浓郁东方文化色彩的华人社会。老移民靠着第二代第三代在固守着创下的家业，新移民如不断补充的新鲜血液在开拓着未来的世界。唐人街，成为华人在域外他乡艰苦创业的标志和象征。
加拿大的创业之路，筚路蓝缕，是人生旅程的艰难跋涉。并非像国内人想象的遍地是黄金。
移民大致可分为三种类型：投资移民、自顾移民、技术移民。
投资移民靠的是经济实力。即你需要用一定数额（80万加元，约合480万元人民币）的资金，投到加拿大办企业、办实体。这是加拿大的“引进外资”，所以也是最受欢迎，最容易得到批准的一种途径。
加拿大政府为吸引外资，制定了许多优惠政策。英国权威机构“经济学家智囊团”一项关于商业投资的最新调查显示，今后五年，加拿大将成为世界上投资环境最佳的国家。并列出了七条优越之处：一、加基础设施完备，商业运作成本在七大工业国中最低；二、加实行的是联邦税率扣除120%的优惠政策；三、加劳动力和技术水平较高；四、政府财政连年有盈余，财政政策稳定；五、加受国际恐怖主义威胁较小；六、加贸易法规比较完备；七、加政局稳定，政策有连续性。据蒙特利尔CBP商业咨询公司介绍，在1998-2003年间，蒙特利尔单是创造就业计划(FAIRE) 就安排了约九亿元的配套资金。在相关减免税优惠方面，根据投资额以及提供就业岗位的多少，税收减免可长达十年。并且通过FAIRE计划可以获得8-10%不等的财政补贴支持。举一个项目为例CFL和SOCIETE GENERALE DE FINANCEMENT共同投资1.3亿元建造电子线路铜箔厂，因为可以创造80个就业机会。IQ给予了八百三十万的补贴。初看起来IQ的出手是很惊人的，但他们算的是就业和税收的长远效益。要想得到IQ的支持就要学会游戏规则。同中国地方政府的招商方式不同，IQ不会罗列一个项目清单。具体什么项目，要投资人自己发掘。他们欢迎移民来加拿大不是来与他们抢饭碗的。他们关心的是创造就业机会和开拓税源。但是，税收可以得到暂时减免，而高昂的劳动力成本使得商品缺乏了市场竞争力。现在，国际资本，西方资本主义的许多著名大企业，纷纷把厂址和企业总部迁到劳动力成本相对低的中国、印度，资金的流向是投资的最佳选择。所以，拿中国的资金去加拿大办企业，创造彼方社会的就业机会是否是明智之举？当然，如果是出于转移资产、“洗黑钱”的目的，那是另一说了。
办企业需要有实力，绝大部分中国移民的创业选择，往往是开一个餐馆、食品店、杂货店。但中国人刚刚走向市场经济，还没形成规范的纳税意识。我们在蒙特利尔期间，夫人“有比较才有鉴别”，她最后得出结论，还是华人店里的东西比较便宜。但许多华人店有一条规矩，要求使用现金而拒绝划信用卡。这是一个颇耐人寻味的现象。我知道这么一个来自浙江的移民，他开了个杂货店，不起眼，挺辛苦。因为杂货店开得很多，大家生意都做得很艰难。可他的店总比其它的店价格便宜。有了价格上的优势，就有了竞争力，所以他的杂货店总是门庭若市，买卖做得很红火。仅四、五年的功夫，近百万元的别墅也买下了。他的“闷声发大财” 引起了别的中国人妒嫉。于是有人向税务部门进行了“举报”。在加拿大，消费税是由商家代征，他用现金交易，常常免除了这一部分，所以有了价格上的优势。另外，税是自己申报的，现金交易就产生了许多隐形收入。加拿大的税收很高，日积月累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雁过留影，任何事情只要认真查，总能发现问题。虽然没经过信用卡，银行没有记录，但可以查购货小票；他十分谨慎，不开小票的才不申报税；但仍有办法，可以查他的进货渠道，他总不可能打一枪换个地方，他总要有相对固定的进货渠道。于是所进与所出发生了很大差距，这个数目之大，显然不可能自用。于是，他在加拿大有了不良记录。
我在蒙特利尔经常听到这样的抱怨：“服装业被犹太人占了；汽车代理业被意大利人占了；出租车业被印度人占了……我们来晚了。”其实，社会在进步，科技在发展，由此孕育的机会也在不断地出现。世间不是缺少机会，而是缺少发现机会的眼睛。我在蒙特利尔期间，圣-凯瑟琳大街接二连三地开起了不少Internet Bar（网吧），并且一个赛一个地开得大。在Concordia大学附近半径不到500米的区域内竟有五家Internet Bar营业。而且各家网吧在晚上和周末的生意都不错。提起“网吧”，中国人并不陌生。国内“网吧”的火爆程度，需要公安方面来干预管理。当很多新移民揣着钱忙着到处找便利店和出租物业的时候，圣-凯瑟琳大街的“网吧”却一个接着一个地开张了。论投资规模和服务性质，“网吧”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生意。一没有太高的语言要求；二不需要太大的资金投入；三提供电脑服务类的生意，中国移民中不乏行家里手；四是这个生意不像其他传统生意有品牌知名度的要求和延续，入门容易。一句话，“网吧”是这里少有的，对中国人路子的生意。但是，蒙特利尔的中国移民越来越多，像这样的好项目，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出现国内那种“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的窘困。竞争愈演愈烈。
自顾移民顾名思义，就是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可以自己顾得了自己，不会给加拿大政府增加负担。自顾移民多为中国文化艺术各门类中的专门人才。
加拿大政府有一项鼓励人们自雇创业的STA (Soutien au Travail Autonome) 计划， 这个计划适用于各个年龄层的移民或公民。它给符合条件的申请人每月1000多加元的生活津贴，为期一年。这个补贴是不必还的。它为初来乍到的移民提供一个稳妥的过渡。我认识这样一对音乐家夫妇，男的是二胡演奏家，女的是古筝演奏家，在国内都是一个省级歌舞剧院的顶梁柱。在国内时，他们这样说：“在中国作为一个艺术家实在可怜。你奋斗一辈子，最后可能连一套别墅的钱也挣不到。还得为了这点糊口钱，每天开会呀，政治学习呀，评审职称呀，面对许多非艺术的因素。泯灭了艺术家的个性和自由。”他们选择了自顾移民。移民加拿大后，他们夫妻俩一方面指导一个华人艺术团，一方面双双带学习二胡和古筝的学生。不到三年，别墅也住上了，汽车也开上了。此次在蒙特利尔，我却听到了他们这样的话：“在国内教一个学生，一小时是一百元，在加拿大教一个学生也是一百元。但在国内挣得是人民币，在这里是加元。钱似乎挣得不少。但是这里的人学二胡，对音乐根本无所谓，兴趣在二胡上模仿个马叫呀，模仿个猫叫呀。有些年龄大的学生，只是作为解闷，一小时的课，足有四十分钟是陪他瞎聊。精神上倒是负担轻得很，不像国内的家长，望子成龙，抱有那么大的期望值。但是，没有了目的性，也就丧失了动力感，反而觉得无聊之极。我们离艺术是越来越远了。”记得是斯宾塞有这样一句格言：“没有人能完全自由，除非所有人完全自由。没有人能完全快乐，除非所有人完全快乐。”大概纯艺术的艺术，在哪个社会也难以生存。我还认识这样一个美术家，他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高材生，出国前，他已做到某个全国性美术刊物的编辑室主任。他也选择了出国谋发展。奋斗十来年，现在他在一个日资广告公司做艺术总监。据说年薪五、六万美金。过上了一个富裕中产阶级的生活。但此次他这样对我说：“广告是为客户卖东西服务的。艺术是自我表现，广告是客户表现。很难过，貌似艺术而非艺术的东西。不是很值得做。我在广告公司工作，是公司的艺术总监，应该说各方面的待遇相当不错，那是国内目前无法比的。中产阶级生活。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产阶级这一阶层人数特别多。中产阶级是社会稳定的基础。所以我们所处的社会是稳定的，没有动荡之虑，也无后顾之忧。但是，人生就是为了安逸？为了享受？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决定了这个阶层保守、不求进步、是一个非常没出息的阶层。就这样把人生过完？我还心有不甘。搞艺术的人，还是在国内有发展，热土难离嘛。” 从他们的感叹中，我感受到了移民国外的那层无奈。
技术移民则是加拿大社会急需的各领域的佼佼者。技术移民受到最严格的审核，对其专业、外语水平、工作经历等各个方面，都制定了苛刻的评分标准。只有各项分数相加达到要求者，才有可能获得面试的机会。所以，技术移民的创业之路最为艰难。
许多在国内己经是独当一面，或者是某一学术研究项目带头人的技术移民，到加拿大后，学非所用。医学硕士拿不到行医执照，牙医大夫只能当别人的打杂助手。这种情形不在少数。我接触到北大的一个搞比较文学研究的硕士生，移民加拿大后，为了能得到一份工作，先后又学了矿业开采，企业财经二个硕士学位，但最后仍是开了一个杂货店。
技术移民面临着双重困境：主观方面他们需要以最短的时间溶入当地社会；客观方面他们还需要以自我的表现得到当地社会的认可。由于加拿大社会是一个多元文化兼容并蓄的社会，所以客观公正地说社会对移民还是十分热情友好的。但是，这种“和平共处”，一旦面临生存竞争时，残酷性就无情地显露出来了。隐性的歧视和排斥仍然顽固地显现出来。不必说同等条件下机遇均等了，即便华人技术移民的学历、能力明显高出于土生土长的本地公民，但就业机会仍会向后者倾斜。而且，同一岗位，也做不到同工同酬，在薪水报酬方面，华人远远低于平均水平。
即便这样，你仍可以感受到，一种正在逐步滋长的，感觉到你在“抢他饭碗”的防范和仇视。此次，我返程时在蒙特利尔机场上遇到爱立信公司的一位北美市场主办。他此次到蒙特利尔是专为裁员而来。前两年，因为整个国际电信市场，尤其是中国电信市场发展迅猛，所以各地分支机构和人员就膨胀起来。今年，电信市场接近饱和，所以面临裁减冗员。据这位主办介绍，此次裁员幅度极大，十个人中，就要裁去四、五个。他说，裁员的原则首先是成本核算。用一个华人工程师，比用一个当地工程师合算的多。人情味抵御不住成本核算的市场原则。所以此次裁员的目标就很明确。如此一来，无形之中，就形成了华人和当地人的严重对立。他又听到了“黄祸”一说。
我想，随着移民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这种残酷无情的生存竞争，还将愈演愈烈。
我站在唐人街上，看到二百年的风风雨雨，已使这条颇具东方文化色彩的街道显得陈旧而且破落。坐落在市区中心地带却与近旁的华丽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无言地诉说着华人创业的艰难。唐人街究竟是发展成一个富人区还是沦落为一个贫民窟，恐怕不仅仅是华人的事情。蒙特利尔的市长助理齐文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唐人街是蒙特利尔一个展示东方传统文化的特色区域，影响着整个城市的形象和观瞻。本届市政府已经达成了共识：唐人街的发展规划，也是蒙特利尔全局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在谈到唐人街的规划整治时，齐文先生说，这一届市政府在唐人街投入的精力财力是最大的。新建了具有中国文化传统特征的唐人街牌楼，还将重建“中山公园”和一系列项目。从他展示给记者的“唐人街发展计划”中可以看出，明天的唐人街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展示中华传统文化的窗口、供旅游者参观的景点、华人华侨沟通联络感情的去处。
我看到了蒙特利尔市政府投资新建的牌楼。它坐落在Sainte-laurant(圣-劳伦)大街街口，从地铁一出站，就可以看到这座气势恢宏的标志性建筑。正面匾额上书写着“唐人街”三个大隶字。背面匾额上是一句成语：“钟灵毓秀”。
    二百年的风风雨雨，蒙特利尔的华人走到了这块牌楼前。既可以把它视为一座凯旋门，勤劳智慧的华人在异域他乡打出了一块天地。也可以把它视为一座出征门，它预示前程更为硝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