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尔买东西和捡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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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尔买东西和捡东西

   告别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走向商品社会，市场经济，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有买东西的经历。

   此次，我在蒙特利尔买东西，对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这一现象，却有了一番新的感触。

   我是搞文字工作的，电脑、打印机早已买下，但传真机、复印机，扫描仪，因为经济方面的考虑，一直还没有配备。这次在蒙特利尔，看中一台日本夏普传真机和一台美国品牌的打印、复印、扫描三合一多功能机。传真机原价是129加元，现在厂家让利50元，只售79加元；三合一机原价也是129加元，厂家让利30元，实际售价变成99加元。经过多方面考虑和比较，比如，打印机已经有了，再重复拥有这一功能，价格上是否合算；加拿大的电压是110V，而国内的电压是220V，再添置一个变压器是否合算；加拿大是高税率国家，买一件商品，同时要交纳商品总值百分之十五的消费税，加上这笔钱是否还合算；再加上人民币与加元的汇率之比等等，考虑到各种综合因素，比在国内买同类产品还是便宜不少，于是把它们买了下来。买回去以后，又听到还有退税一说。加拿大是高福利社会，支撑其高福利的是征收高税率（包括前面所说征收高额消费税）。但对于国外游客而言，你不享受加拿大的社会福利，所以也就没有纳税的义务。这样，当你购买的商品是回国使用，在离境的机场将给你办理退税手续。因为退税需要能说明情况的原始凭证---发票，所以在约二十天后，我又返回购买的商店。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商家在为我开出发票的同时，又退给我五十多加元，真可谓天外飞来横财。原来，不知是出于商家的原因还是厂家的原因，在此期间，这两款机型又做了价格下调。蒙特利尔的许多商店都有这样一个承诺：如一个月内本商场的商品发生调价，商场将退还消费者全部差价。

   这是一个惊喜。也是一个意外。在国内，买东西的任务，从来都是夫人承担。女人心细，会挑挑拣拣，又会讨价还价。夫人堪称这方面的行家。她很通晓哪些商场价格水分不大，哪些商场，你则必须对其开价，“掐头去尾拦腰砍”，才不至于在价格上吃了亏。但就是精明如夫人，也常常难免今天买回一样东西，觉得大砍大杀占了大便宜。过两天再去一看，新的标价比你买回的价格还低。为此，夫人感悟出一句名言：“会买的不如会卖的”。因为价格的底牌，永远掌握在卖方手里。

   我们的意识中，对商家有一种“成见”：吃进肚子里的还会吐出来？不曾想，此次“遭遇意外”。

   还有一次，某商店洗发香波打折。蒙特利尔的商店，每周都会把不同商品轮番打折，并把商品价格信息编成简报送进千家万户的信箱里。夫人去买了两瓶。但是，在结帐时，收款员可能是疏忽了，二瓶洗发香波仍然按照打折前的原价结算。夫人在蒙特利尔买东西，因为语言不通，仅仅能看明白商品标价和认清加元的各种面值。所以，夫人虽然心中有数，却是有口难辩，说不清楚。于是，夫人只好拿着购货小票，叫上女儿二次返回该商场。结果，商场不是仅仅退回差价，而且把这两瓶洗发香波的钱全部退还。并一再致歉，因为她们的疏忽，给消费者带来了不便。那两瓶洗发香波算是白送，以做补偿。

   初始给我的印象：蒙特利尔的商家有些傻，全然疏忽竞争心计，远不如中国的商家精明。

   蒙特利尔的许多商场还有这样一条承诺：商品买回去，一个月内，无需任何理由，只要不想要了，商场都予以无条件退货。有些新移民，就玩起小聪明，钻了这一条规定的空子。他们到蒙特利尔，租房子住下后，没有经济力量配备家用电器，于是，到商店搬一台电视机，搬一台DVD机回家先看着。快到一个月时，再退回商店。他们得意地向人介绍经验：租一台机子还要出租金，搬一台新机子回家看，连租金也不需要。即便这样，也从来没听到商店有打麻烦的传言。据说，每逢圣诞节，所有商品都要打折酬宾，降价幅度之大真正让人吃惊。比如一台数码相机，平时价格是三百多，而圣诞节那两天仅售一百多，只是原价的一半不到。再比如一台17吋的液晶面显示器，平时价格是699，而圣诞节只需399。那两天，商场门没开，门前就排起长队。生怕“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人们进去后，也顾不上细看说明，也顾不得对自己是否适用，反正先“拉到篮里就是菜”。买回去再细细琢磨，不适合过了圣诞节再退货。反正无须多费口舌，方便的很。于是，圣诞节前排长队购货，圣诞节后又排起长队退货，成为蒙特利尔街面一景。

   宋人岳珂在《桯史》中说过这样一件事，有士人向商人请教致富门路，商人答曰：“大凡致富之道，当先去其五贼。五贼不除，富不可致。”问何为“五贼”？答：“五贼者，即世之所谓仁、义、礼、智、信是也。”“为富不仁”，“无奸不商，无商不奸”。成为中国人流传甚广，源远流长的话语。似乎商家的精明，就是表现在善于算计别人，甚至是表现为一种狡猾与奸诈。在国内，我们也常见到商店门口贴出招牌：什么“拆迁赔本大甩卖”，什么“跳楼价”、“吐血价”，甚至还一再地表白，自己所售商品，绝对是“全市最低价”，然而，这些信誓旦旦的商业宣传，无一不被看作是一种促销手段。而更多的是新闻媒体不断披露出的“价格欺诈”行为。这次回上海后的一件小事，就有了十分强烈的对比。同一张五十元面值的“17908”中国电信卡，有的店卖九折 45元，有的店卖七折35元，而最低的卖到五折25元。就是在同一个商店，我前几天买时，一个售货员以25元卖给我一张，过几天换了一个售货员，竟然30元也不卖了，说这个价在电信局拿也拿不回来。完全给人“蒙一把算一把”的印象。尤其说来好笑的是，当我看到一个外地人化35元买一张“17908”卡时，我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他，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售报亭，25元就可以买到一张。那个外地人竟用疑惑的眼光看了我好一阵，最后还是买了35元的那张卡。我从外地人的眼神中，读出“拉黑牛”的不信任感。人们的购买心理，在不规范的市场机制下，竟然会扭曲至此。

   商家以诚信为本。我们常听到商家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诚信是商家的生命。”诚信既然被视为具有生命，它也必然需要生存环境。当虚假和欺诈赢得市场，并得到利润的滋润时，诚信就落为愚蠢而日渐枯萎了。诚信，可能要损失一些眼前利益，但赢得的却是长远的潜在市场。上海人有句方言，叫做“呆人一半，乖人一半”。当大家都认为一个人过于精明，谁也别想在他身上会占到便宜时，那么谁还愿意同这种人打交道呢？反之，当大家都认为一个人大大咧咧傻乎乎，自己比他精明时，人性中占便宜的本能，使得这个人赢得了人缘。正是在这一层含义上，憨实比奸诈更多赢得了生意。夫人就颇为感慨地说，原来总以为蒙特利尔人有钱，买东西从不犹豫，想买就买，潇洒得很。其实你细琢磨，人家买东西何须犹豫？不满意就退，买贵了商家会还给你差价。消除了你可能产生的一切后顾之忧。这样的市场环境，当然不会产生中国人“特币观望”、“买涨不买落”这一类不正常的购买心理。市场被极大限度地开发出来。在蒙特利尔，我似乎没听说有物价局，物检所之类的监管部门，但确实时时处处能感受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监管”着商品价格。我们中国有个词：“人心如秤”。其实，消费者并不傻。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能掂出商家的分量。受“蒙”只是一次。带来的不良恶果是不信任的连锁反应。这与“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的经营理念相比，怎样更符合市场经济的运作规律呢？

   买东西，比较价格是一个重要因素。价廉物美，价廉是放在第一位的。尤其对我们这些囊中羞涩之人而言，则更琢磨着怎么能买到便宜货。

  蒙特利尔有不少旧货市场。下了地铁Manur站，沿着Jean-Talon街走到一条叫manur的小街，就有一个二手市场。店门前有一个醒目的招牌，上面画着一只巨大的手，这只手在不停地翻转。它形象地告诉人们，这是一个“二手市场”。我进过这个二手店，店很大，它不像其它商场经过了豪华装潢，简陋的就像一个大仓库。里面的东西可谓五花八门，除没有食品外，从各种电器到儿童玩具；从各式家具到形形色色的工艺品；还有旧书、旧五金工具，应有尽有。而占据其中三分之二面积的是衣服和鞋。衣服从夏季的衬衣、T恤到冬天的皮衣、羽绒服，还有各种质地的大衣，可谓五花八门。在我们国内称之为“洋垃圾”的货色，都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公开出售。就在我看的时候，还有小车不断地把旧衣服从后面推出来。从人身边经过，散发出一股不知道是霉变的味道还是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有数以百计的各种皮鞋、运动鞋，层层叠叠地摆放在沿墙的货架上。这些鞋都经过了翻新处理，如不仔细看像新鞋一样。价格却只是新鞋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我在蒙特利尔期间，前后三次光顾此店，在这里很少见到中国人，即使遇到也绝大部分是在挑选旧家具和旧电器。倒是“老外”（这一称呼在此大概也该打个颠倒，是我们成了“老外”）很多，并把旧衣服穿上脱下，选得极为认真。我听新移民朋友把这类店叫做“半边脸”，我没好意思刨根问底，我想是不是羞于进这类商店，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或者“破帽遮颜过闹市”的意思？这倒又颇具中国特色。

   蒙特利尔还有一种富于地方特色的“二手市场”，人们把它叫做“车库市场”。顾名思义，就是在住宅小区的车库门前，摆起小摊，处理家里不用的积压物质。这里卖得东西都非常便宜，几十元甚至上百元买回来的儿童玩具，只卖一二元。一些制作精致的壁挂和工艺品，也只卖十元八元。还有各种家用电器，都还能很好使用，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钱。这些卖主，只是因为兴趣转移或喜欢上新的款式。就把积压在车库里的东西定期作一些处理。时间一般都在夏季的周末。我刚到蒙特利尔，就有朋友向我推荐“车库市场”：你一定要去转转，能淘出不少便宜的好东西。我对这一现象曾颇感纳闷：住在有车库，有草坪，价值几十上百万加元别墅里的人，即便算不上富翁，起码也是经济条件很好。对这样的家庭而言，还这么在乎十元八元的小钱吗？也许这是一种市场经济观念渗透于灵魂血液中的本能表现？亦或是家长“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要从小培养孩子挖掘物有所值的经济头脑？因为在“车库市场”上，我们多看到的是大人在一旁“垂帘听政”，而听凭孩子在那里“讨价还价”。

   我们学生时代学习政治经济学时，就接触到价值、使用价值、剩余价值等等一类概念。并引伸出“物有所值”、“物尽其用”等等价值与使用价值、剩余价值的关系问题。甚至与人生价值、生命意义予以关联。理论问题一旦进入实践领域，就真正变成为一道值得终其一生反复琢磨的人生课题。

   当然，买东西再便宜也总要化钱。买东西不如捡东西。新移民在国外，出于创业初期经济上的窘迫，大概都曾有一段捡东西的经历。

    我和夫人住到女儿女婿家，首先遇到的问题是床。为这个问题，我们还没去，女儿女婿已经好一番踌躇：买一张席梦思还是买一个沙发床？如果买一张席梦思，我们住一段走后，摆在那里就成了累赘。买一张沙发床，倒是机动灵活还不占地方，可这样一来，原来挺好的沙发就得扔掉，而一张沙发床新的七八百，即使买一张旧的也需要近二百元。如果再加上人民币与加元比率的换算，竟是上千元以至数千元。这对于尚在学习之中，靠吃助学金生活的女儿女婿来说，太奢侈了点，也太浪费了点。我们坚持还不如干脆打地铺，心里来的坦然。

   我们到蒙特利尔后，有一天，我们在住宅后面的别墅区散步，发现在路旁的大树上靠着一张席梦思床。你要说它是新买回来的，显然不是，既没有包装，也不可能这么久不往家里抬，可你要说它是当垃圾扔的，也不象，床底架和床垫都还很新，完好无损，而且可以看出，主人把床架和床垫的面子很经心地合在一起，生怕弄脏弄坏的样子。谁会把扔的东西还这样爱护？我和夫人判断不清，只好叫女婿来予以证实。女婿看后，证实确实是扔的。他说，蒙特利尔的人扔东西就这样，扔电视机、DVD机时，还把遥控板和说明书都放在一起，以便捡回去的人使用起来方便。另据女婿讲，每逢大搬家，扔在路旁的席梦思床很多，有些移民不捡床架，光捡床垫，捡回去后把许多张床垫高高地叠在一起睡，然后等有新移民来时，再二三十元一张卖给他们。这样对新移民来说，毕竟比买新床垫或二手床垫便宜了不少；而对老移民来说，又不失为“生财有道”。

    捡东西捡到了便宜，也捡出了瘾头。天天在后面别墅区散步时，常常会冒出个念头：今天又能捡到什么宝贝？后来，又捡到一张写字台，三个大旅行箱。都是很好的东西，并不比二手市场上买的差。大写字台使我在蒙特利尔期间写作的时候，无须再与女儿女婿倒班使用同一张写字桌；而三个大旅行箱，则使我在今后的旅行中可以告别纸箱子。

   当我准备离开蒙特利尔的时候，席梦思床和大写字台扔掉舍不得，放着又占地方成了累赘。后来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国外不是时兴网上购物吗？于是，女婿把实物拍了照片，在网上挂了个帖子，竟很快以二十元、三十元卖了出去。到了资本主义，竟然无师自通，学会了榨取“剩余价值”。不由得一阵得意。可转念一想，自己在国内也是人前风光无比的人物，怎么来到蒙特利尔，竟沦落为捡破烂卖破烂之人？但再想想，这又有什么，非偷非抢，完全符合市场经济的规律。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于是，心中又坦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