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爸爸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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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爸爸和你聊聊 作者：索额图 　　 孩子，祝贺你进了一所不错的大学，爸爸真为你高兴。出去上大学，是一个人独立生活的开始， 是所有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面临的挑战。你已经十八岁了，不单要学习独立生活的技能，还要开始学习和明白一些人生的道理。古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爸爸今天和你聊聊，聊一些和你高中学习不大相关的事情。

　　上了一所好大学，好比穿上了一身运动衣。穿上运动衣，不等于你就是运动员，不等于你能跑出好的成绩来。这只是一个赛跑的起点，上了好大学，证明你没有输在起跑线上。但是，好大学只是为你提供了更好的赛跑的环境和条件，并不会让赛跑变得更轻松。在起跑之前，应该有这样一个清醒的认识。这对你能否圆满完成四年的长跑很重要。


　　上大学也许是自由生活的开始，没有了父母的管束， 自由度更大，这是显然的。但是大学专业学习的难度增加，人际交往日常琐事增多，各种问题不期而至，压力也就随之而来，而你不得不独立应付这一切。如何在压力下享受生活的自由？爸爸没有好的办法给你，但是，爸爸把你爷爷教育儿时爸爸的话送给你：“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意思是，你要想成为一个有用之人，你就不会有很多的自由。你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压力？

　　在你申请大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成绩达不到你最想进的大学的要求，是不是感觉很失落？失落感让人睡不好觉，心情不愉快，所以没人愿意在失落中生活。相信你在大学期间还会遇到更多的失落和不愉快。如果让你天天生活在失落中，不，在比失落痛苦千万倍的困境和绝望中生活，你会怎样？

　　爸爸出生在偏远贫困的农村家庭。农村出生的孩子从生下第一天起就是一岁大，所以爸爸出生一个半月后就已经是两岁了。爸爸从七岁开始就帮家里干活，换算成你的年龄，就是五岁多一点， 个头比你奶奶做饭的锅台高不了多少。当爸爸在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干很重的体力活。在赤辣的太阳下，汗水流到流干为止，饿到感觉不到饥饿，收工要等到太阳落山，头顶成群的蚊子，拉着装满一天劳动收获的沉重的排子车，和吃饱的牛羊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候还没有高考，农民子弟几乎注定要继续当一辈子农民，即使学习再好也没有用，即使再努力城市的华丽和优越与你无缘。爸爸曾经痛恨干活，感觉如此绝望，甚至想过过牛羊那样的生活也不错！但是，干活是农民生存的手段，你爷爷说：“你哄地皮，地皮哄你肚皮”，爸爸只能在忍耐中继续干活。当收获季节过后，开始享受到自己劳动的果实，吃着现代人视之如珍馐的纯天然食品，爸爸渐渐明白了，只要辛勤劳动，生活就能幸福，只要忍受一时的痛苦，就会换回成倍的回报，就像一百斤的种子收获六百斤的麦子一样！忍耐痛苦，能够在困境甚至绝望中生存， 是爸爸这样出生背景的人具有的一种特殊潜质。痛苦很可怕吗？痛苦也是一种经历，可以锻炼人的意志；痛苦也是一种学习，能让人明白更深更多的人生道理，它至少是一门不错的选修课啊！

　　人不总是能够忍耐的，痛苦不是像辣椒一样太辣就可以不吃的。你的爷爷非常清楚当农民不是什么好职业，特别是对他这些学习很好的孩子。一天的劳作后回到家里，爷爷并不是像许多农民一样什么都不管，碗一推就睡觉。有时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有时在15瓦的电灯下，你爷爷给我们讲古人的故事，讲好多古代名言。爷爷说：“越站越要迎风站，饿死不说没吃（过）饭”， 他在教育他的孩子做人要有毅力和志气，不能被困难吓倒；要靠自己努力，不能丧失气节，装可怜求生。爷爷说：“人活脸面树活皮，墙头活着把GE ZA泥”，他在讲做人要有尊言，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不熘须拍马，不为五斗米折腰。在他的教诲下，我们一边辛勤劳动，一边上学，两者都没有放松。而与此同时，许多农民的孩子在家长的逼迫下，早早放弃了学习，过早地开始了他们当纯粹农民的一生。是你爷爷的信念和坚持，使爸爸和你的伯伯叔叔们在最困难的年代没有沉沦放弃；是你爷爷的教诲和鼓励，使我们能够在残酷甚至绝望的环境中继续生存，并且早早地明白了人生的深刻道理，锻炼出坚强的意志和上进的精神。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他能有这样的觉悟和智慧，是不是很难得啊？！

　　人不是机器，孩子需要温暖和爱护，一个温暖有序的家庭是孩子健康成长的保障。作为没有文化的普通家庭妇女，你的奶奶任劳任怨，识大体，承担这个庞大家庭几乎所有的繁重家务和生活琐事，让爸爸和伯伯叔叔们没有挨饿，没有受冻，鞋子不露趾，穿的衣服即使打了补丁，也是干净整洁的。她通情达理，温良体贴，她总是开导自己的孩子要惜情护面，与人为善，小心谨慎，说话和颜悦色，不参与是非，不说东家长西家短。爸爸清楚地记得，每当爸爸生病发烧的时候，奶奶想尽办法发汗降温，总是陪坐到深夜，直到烧退去，劳累了一天的她才去睡，而当一家人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奶奶已经在烧火做饭。要知道，在落后的农村，没有幼儿园，缺乏医疗条件，把一群孩子拉扯大，没有病死，没有伤残，是多么得不容易！虽然我们生活在艰苦残酷的环境中，但我们仍然能感受到温暖和幸福。这是孩子成长阶段不可少的，这是奶奶给的。现代父母或者虎爹虎妈能给你足够的知识技能训练，可是他们能给孩子温厚善良健全健康的心理吗？

　　当中国恢复高考的时候，你的爷爷奶奶迎来了他们做为农民最光荣最自豪的年代，他们的孩子们全部考上了大学。在爸爸的眼力，你爷爷是伟大的，他像一座大房子，永远屹立不倒，只要他在，天塌下来你都不用害怕，他从不认为老天爷会绝了好学习的孩子上进的路，他在绝望的环境中用希望和坚强意志支撑着整个家庭，他成功了。你的奶奶同样是伟大的，她永远都在承受，谁也不曾想到奖励她什么，似乎是家庭里最不重要的成员，可她是整个房子的根基， 她也成功了。爷爷奶奶一直生活在遥远落后、仍然不算富裕的农村老家，但他们享受着成功人士的幸福。那份淡定，和他们当年的默默承受和坚强忍耐一样的恒久，一样的风吹不动，雷打不动！爸爸羡慕他们，也希望爸爸将来会享受那样的时光，让你羡慕啊！

　　爸爸其实不知道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传统教育从爸爸这代人起已经被割裂放弃了。虽然受到过爷爷奶奶的传教和影响，虽然读过不少书，但爸爸自己不曾系统掌握传统教育的精髓，千百句古训不知从何说起；更何况，时代不同，身处异域，与子女的语言交流已经相当不容易，传递古老中华文化传统，只能是隔靴骚痒，望洋兴叹！美式教育爸爸其实也不懂，并不真正知道美国人是怎么教育自己孩子的。做为第一代移民，爸爸们这代人基本是在两种文化的边缘夹缝中生存着。由于语言不精，面对异族文化，我们只有欣赏的水平，没有实践和参与的能力。你们的教育实际上是在美国学校完成的。能够上一所好大学，这只能说明你，和你的中国同学们，很好地利用了美国学校的条件，在人生道路上取得了初步的成功，而且已经具有了相当的独立生存和学习的能力。这不是爸爸妈妈的功劳。爸爸所能做的，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向你传授一些经验教训而已。

　　大学里有许多吸引你的东西、让你羡慕的人和事。勇敢地去尝试，敏锐地去鉴别，认真地去学习，诚实地去做人，用这样的态度面对你的新生活，你不知不觉中，就会跑到队列的前面。这个赛跑，不是争GPA的高低，不是比外表的惊艳，不是晒家庭的优越，不是摆自己的特长。这个赛跑，是比思想的成熟与创见，比人格的魅力和光彩，比精神的活泼和饱满，比身体的健美和顽强。在大学里迷失掉队的孩子们有很多。在喧闹的的氛围中努力为自己的思想找到宁静，要不停地思考和消化，而不是被动的模仿和接受，这是一个大学生走向思想成熟的途径；在纷杂的群体中耐心地处理好与距离你最近的人的关系，用智慧和冷静而不是盲从和狂热显示你的参与，这是磨炼性格、焕发魅力、为最终能够走向广众大庭的四年必修课；用严肃的脸对书，用微笑的脸对人，学习用幽默来表达，努力用知识驱赶烦恼，这是保持积极的精神状态的办法；用规律的作息时间和新鲜氧气维护大脑，坚持体育锻炼，培养音乐爱好，形成能够自我调整心态和体能的习惯。四年大学的赛跑运动仍然是一种训练，它在为你一生的长跑打基础。

　　东西方社会都鼓励青年树立理想。一个积极的理想一定是以人生的价值观为基础和依据的。爸爸上大学的时候，正赶上中国的青年求学上进、勇敢探讨的年代。当时有一个关于人生的价值和意义的讨论。这个讨论的官方结论是，人生的意义就是奉献。在今天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可是这个问题今天在中国社会或爸爸们这代人中得到解答了吗？不一定。对于已经深入生活的人们，也许这是无聊的话题，但对于即将步入独立人生的青年，也就是自己的孩子，它仍然是一个不能回避的现实的问题。爸爸觉得，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应该用自身的消费与对社会的贡献作比较；如果一个人的各种消耗大于他对社会的贡献，他的人生价值即为负数（这并不意味着他将失去合理人权）；如果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远远大于他的消费，他的人生价值就是正数，企业家、科学家、医生、教授等都是为人类创造正价值的人才。基于这样的想法，如果你想有一个理想，爸爸建议，人生的最高目标是做企业家或科学家，其次是做教授或医生，再次就是一份自己喜欢的、收入可以养家煳口、还有结余的工作。只要坚持这个原则，只要不是冒生命危险或违反道德法律，你选择什么样的理想，爸爸都会为你高兴。

　　实现理想，需要智慧、勤奋、毅力和自信，要能够承受失落和痛苦，要学会忍耐。如果没有你爷爷的坚持和教诲，爸爸这个农村娃就不会上大学；如果爸爸满足于国内花天酒地的生活而不出国，也就不会有你的今天；如果你不能够利用大学良好的学习环境和条件，为实现自己的理想打下扎实的基础，将来找到一份自己喜欢的、收入可以养家煳口、还有结余的工作也许都很困难；如果那样，你将为你的后代描述怎样的一个你呢？！和同时代的人一样，爸爸曾经有过远大的理想，但是爸爸在人生的关键回合失去了自信，没有坚持，收回了迈向成功台阶的脚步，找了一份收入可以养家煳口、还有结余的工作，却不是自己喜欢的工作。爸爸，和所有的父母一样，都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失败在子女的人生路上再现。在奔向理想的道路上要时刻保持自信和坚强，纵然失败，虽败犹荣，终生无憾！

　　以往不曾给你讲过这么多大道理，你也不会想到每天像钟表一样上班下班的爸爸居然还有这么多陈年故事， 你心中也许会有疑问，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PHILOSOPHER（哲人）？是MISANTHROPE（仇世者）？是UNRECOGNISED　GENIUS（怀才不遇者）？还是LOSER（失败者）？其实爸爸并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不认同以上四种类型；爸爸现在只有专业技能，其它一无是处，何敢以怀才不遇者自居？！爸爸即使在困境和绝望中挣扎的时候，也从未服输过；LOSER的说法是心胸狭窄、妒贤嫉能之人的口头禅， 口称别人LOSER的人最可能伤害别人，一定要近而远之；爸爸认为，世上只有需要帮助的人，认命的人和复仇者，没有LOSER这种人。但是爸爸清楚自己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那就是，理性的人、智慧的人。

　　要想成为智慧的人，就需要多读书，不断学习和思考；要想成为理性的人，不单需要智慧，还需要进行自我改造，学习别人的优点，克服自己的缺点，保持宽容的胸怀，用科学和民主的方法去解决问题。知识是力量这不假，但知识如果不是掌握在理性的人手里，则会酿成大错，甚至会对人类造成伤害。爸爸无法预料你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爸爸最希望你成为一个智慧的人，理性的人。也希望所有青年，不单要聪明，还要有理性。这是爸爸走过半生总结出来的经验，把它送给你，送给和你一样在快乐和憧憬中生活的青年。

　　中华文化的精髓是智慧，西方文化的本质是享乐。享乐有限，智慧无穷。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结果应该是理性。世界又一次走到了一个大变革的时代，中西文化进入实质交锋，是融合，是征服，还未见分晓；中美两个居世界主导地位的大国，是G2，还是C2，仍然在较量。生存在边缘和夹缝中的中国移民和他们的后代，很难在这场交锋中选边站队，不可避免地要被投入到这个时代。推动各国保持理性，促进世界维持和平，扩大中美文化交流，应该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个人无法创造一个时代，但众多的个人会影响甚至改变一个时代。你能够讲中文，这是很大的优势，但你有限的中文阅读书写能力，严重限制你对智慧文化的学习。爸爸建议你和你的中国背景的同学们，在大学期间，充分发挥已有条件，选择中文作为主要外语。也许有一天，时代会选择你们，和平事业会选择你们，需要你们出力，你们就有可能影响甚至改变一个事件，甚至一个时代。

　　未来难以预料，理想总是从现实出发。也许爸爸关于人生理想的建议应该再加一条，人生最高理想是当总统，做伟人，维护世界和平，促进世界大同。你觉得怎么样？

　　今天正好是“五四青年节”，这是中国的一个节日。约一百年前，中国青年们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在中国第一次提出了科学和民主的口号，期望推动传统社会的改革，消除落后和愚昧，建立民族自信和国家自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就是你这个年龄。他们勇于探索，敢于创新，有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有高尚精神和博大智慧，为国为民分忧，许多人走上了实践家的道路，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新时代，推动中国转变为一个现代国家。生活在今天的青年，再没有他们那个时代的苦难，但时代在飞速变化和发展，大学的学习可以帮助你获得知识和技能， 却不一定能教会你如何生存和生活，如何提高智商和情商。消除自身思想中的愚昧，培养理性和民主的习惯，仍然是青年们需要自我修炼的课程。实现这个目标恐怕只有靠你们自己的努力了。你们应该能够比百年前的青年做得更好，因为这就是一个科学和民主的时代，你们只需要勤奋和努力就能够学到，就能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人类有用的人。

　　在独立生活的道路上会有许多难以预料的问题甚至痛苦，有时是一个人无法承受的。记住你的背后有爸爸在，有家庭在，只要开口讲，我们一定会帮助你。也许爸爸做不到像你爷爷奶奶一样影响你的一生，但至少可以做你最好的朋友，一个还算理智的朋友。

　　祝你四年大学愉快，愿你人生理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