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几年前一部电视剧的名字。还记得女主角离开温哥华时,恋恋不舍的回眸。“别了,温哥华!”那也是我心底的独白。 她是在纷纷细雨里与爱人道别的,带着温哥华冬季特有的忧伤味道,而我,是在夏日里明媚的日光中乘着飞机远去。 那是三年前六月的一天,我清晰地记得在温哥华机场的安检通道里,一位菲律宾面容的女工作员提了提我从肩上卸下的、通过X光扫描仪的大号登上包,然后同情地说:“It’s too heavy for you!” 我无奈的对她摇了摇头:“Yes, but I have to!” 那一刻,我不能把自己视为女人来顾影自怜,我必须撑起还不够硬朗的肩头,追随着丈夫的脚步,开始我们下一阶段的人生旅程。 坐在候机厅宽大的玻璃窗下,我连续的深唿吸来缓解自己一直被压抑着的情绪。 因为暑期才刚开始,我的四周满是拎着大包小包免税商品购物袋的中国小留学生,他们叽叽喳喳、欢唿雀跃,满脸满心都传达着将要回家的喜悦。角落里几个洋面孔在低头看书或是塞着耳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与这种欢乐的气氛绝缘。 我拿出IPOD,试图驱赶自己内心与这夏日晴朗不搭调的悲伤。 频幕上跳出Carrie Underwood的名字,顿时,满耳朵里都是她悠远高亢、满含深情的嗓音: “I told you so, I told you so I told you some day you'd come crawling back And asking me to take you in I told you so, but you had to go……” 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瞬间泪如雨下。 泪水打湿了白色T恤衫胸前的一大片。小留学生们依旧欢乐着,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离别者内心的伤悲。 歌声依然响彻全身,我哭着听着,这首情歌,就像是为我和温哥华将要开始的离别而写! 别了,温哥华;别了,我最爱、最美的地方!我从你海岸山脉的雪山下、太平洋西岸的海湾里,带走了我的肉体和行囊,却永远留下了我的心! 三年后四月的一天,我和丈夫坐在北京东部一家万豪酒店的自助餐厅里,我们用三文鱼和生蚝填饱了肚子的同时,也标志着人生正向自己的目标迈进。 放下手中的刀叉,丈夫问:“味道怎样?” “嗯,三文鱼很新鲜,还有那些Sushi。”我向他媚媚的笑笑,并不去碰那些更有价值的生蚝,因为他们让我觉得即丑陋又怪异。 丈夫是有理由接受我对他的尊敬的。如今他像多年以前他的外籍老板们一样,可以在这样高档的餐厅里与自己爱的女人享受着品味和尊贵。他选择离开加拿大回到中国的事业中,对于一个男人真是无可厚非。 我们继续点了咖啡,走出万豪酒店金碧辉煌的室内餐厅,坐在了午后阳光中的庭院里。 将要进入的夏季一定酷热难耐,因为才刚刚四月底,北京的阳光就已经有些焦灼,我眯起眼,抬头看到不远处国贸三期的玻璃建筑体。那些蓝绿色光洁的平面本应在明晃晃的日头下折射出耀眼的亮光,但那种光芒此刻却退隐在了北京浑浊干枯的风沙中。远远望去,它和对面另一座扭曲着身体的地标建筑一起,像两个慌乱中不慎落入了荒蛮中的时光穿梭人,与环境显的格格不入。 邻座上一对年轻男女在大声谈论着关于办公室政治之类的话题,女人稚气未消的青春面容上荡漾着怒火,男人轻声地回复着,声音小的让我听不到他是在安抚还是在挑唆。凭直觉,他们因该是一对关系暧昧的同事而非情侣,因为这样在爱人面前毫无娇嗔柔美样子的女人,定会把一打正常的男人吓跑。 穿着拖地围裙的服务女生气质优雅地端来我要的黑咖啡和牛奶,与她气质相仿的还有那套品质上乘的餐具。一场完美、小资情调的约会。 我一边向咖啡杯里对着牛奶,一边对丈夫说;“今天的咖啡里恐怕要添加一种新鲜的味道了。” 丈夫迷惑地看着我,他知道我喝咖啡时只加牛奶。 我向他眨眨眼,然后继续说:“当然是沙子的味道了。还好,它的颜色并不与咖啡冲突,所以放心,我还不会呕吐,只是会不会导致肾结石就要听听医生的建议了?” 丈夫大笑。 他今天穿着雪白的、刚从美国买回的POLO衫,而我也穿着梅西百货里挑来的露背装,毫无遮拦的坐在黄沙漫漫的北京街头,品味着海鲜大餐后一杯加带着尘沙的香浓咖啡,那样子简直滑稽透顶!一定像被中国游客一抢而空的伦敦希思罗机场的免税箱包店,不知所措的尴尬着。 丈夫听出了我话里的意味,再坐下去显然已无趣,就一边拿起风衣,一边吩咐优雅的女服务生结账。 “我们老板的太太因为对北京严重的水土不服已经病重,飞回了美国。” “什么病呀?” “听说是肺炎之类的。” “就像我们到了北美会染上花粉过敏一样,我们这些在北京出生的肺,实在也不太适应过多的花呀草呀的,不过总不会因此而送命吧!” 我哈哈大笑,觉得我们在北美的那些年可比北美人到中国来占了大便宜。至少我们清洁了自己的肺,而他们只能使它变得肮脏。 洋人们一定感慨中国人对于土地的意识,虽然他们也知道土地就意味着财富,但从未向中国人这样赤裸裸,仿佛只有黄黄的泥土露出来,才是正真货真价实的硬通货,被千百年来至若神明般的信仰着,没人会在意那些廉价的花儿草儿在肆意践踏之下被一点点的泯灭,直到那些黄乎乎的泥土在季候风的引导下冲上云霄,都一贯的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从酒店出来,丈夫要回去工作,我独自开车回家。我们在他公司大厦的门口分别。我离开时,从车窗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向我挥了挥手,就匆匆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慢慢合上的玻璃门把户外的风沙、烟尘还有我毅然决然的阻隔。那个玻璃门里的世界对于他是灿烂的,在那里他可以感受到外乡人羡慕和敬仰的目光,他可以衣着光鲜的进进出出,游刃于利益和良知之间。然而,他的灿烂的世界被黄沙漫漫的天空笼罩着。 这个黄沙漫漫的世界是我们的!我们被它孕育,也被它深深烙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头发、每一双眼睛,甚至每一个器官。我们改变着所有能够改变的,衣着、思维、生活方式,直到语言和身份,但其实我们什么都没能改变。我们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却发现更加的无奈和迷失。那道玻璃门外,是黄沙漫漫,让人无处可逃。 面对这一片五千年的大地,我突然感到一种有气无力的绝望! 车子此刻也被主路上四起的刹车灯们困住。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没能唤起我欢乐的情绪,我将头伏在方向盘上,满脑子都是对温哥华的怀念……,我再一次哭了。 别了,温哥华,你波特曼大桥上四顾远眺可见的连绵雪山,在夏日晴空的艳阳下,一定还是那栩栩生辉的样子;别了,温哥华,你低陆平原上入夜十分的天空上,几摸水墨丹青般的晚霞,让我领会到古代中国画的高远韵味;别了,温哥华,你史丹利公园秋天童话般的林间小径上,那个带白色贝雷帽穿意大利条文毛衣,在凝结着露水的落叶上轻跳的温柔女人就是我,那些笨拙的舞步只为不忍心践踏跌落在地面上的依旧纯净火红的枫叶;别了,温哥华,你ENGLISH BAY里灰绿色的浪花,我总喜欢停下来,倾听你吟唱着我对太平洋对岸家乡的思念,然后将忧伤堆砌在岸边,再一浪一浪的远去。此刻,你能听到我对你同样的心声吗?我还需要你再将这种心声一浪一浪地带到你海湾的最深处、那个我最眷恋的角落,丈夫总喜欢在那里的码头上钓螃蟹,而我就在岸边的木头野餐台上准备第二天的考试。我们嚼着面包和香肠,但却是人生中最美妙的一段时光,寂寞而安详。别了,温哥华,还有你街头四月烂漫的樱花,以及从我身旁穿过的一张张个性而洁净的美丽脸庞…… 别了,温哥华,我对你的思念一刻都不会消亡,我会在容颜还没有老去的将来,再次背起行囊,像那首歌里唱的:爬回来请求你张开怀抱,然后永远停在你的臂弯,直到化做一缕晨雾、一朵浪花、一片枫叶,消散于广阔的大海和宁静的雪上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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